冷月无声

（2006－10－10）

闾丘露薇的一篇《我的非洲同學的故事》很有意思，我转发到ＧＴＡＬＫ群里以后，令狐提醒我说：

这个问题上次我们不是已经讨论过了么。选举不是民主，选举+罢免才是民主。

看看泰国的政变、台湾的“天下围攻”，再对比美国的“水门事件”就知道，所谓的民主有多么的不同。民主有很多时候，已经成了一件与脑白金差不多的万能灵药。

我并不是无条件地支持中医的全部，但是我反对将中医全盘否定。特别是以“伪科学”的名义——因为现代医学本身也只是更接近“科学”，尚未达到真正的“科学”的最低标准（见《戏说废除西医》）。

而中医的价值也并非在于《黄帝内经》阴阳五行之类的东西，这一点至少一百年前就已经有人认识到了。传统的中医是包罗万有的，其相当一部分原因应该是由历史上的生存需要。但是那些真正的医者一直都知道这个事实。按区医生的观点来说，中医中比较有价值的内容之一是自张仲景开始的对温病的研究。至于中药对治疗原理的解释大多是基于经验，而文字记载的描述是又是基于非科学的阴阳五行——但这只是因为古人的认识有限，只能基于他们当时的知识系统来表达。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把这些全盘否定，而是应该用现代的知识系统去重新理解这些——当然其中会有一些确定没有道理的内容应该被剔除。而不是什么都不做，就全丢掉。“不为”与“不能”是两回事情。

不过经过这一次的争论，我在牛黄解毒片的问题上犯了不少错误，这个教训是深刻的，以后还是不再谈这种不在行的话题了。

但争论的好处是能让人看清楚一些问题。比如现在我就发现，中医应该感谢方舟子。如果不是方舟子挑起这样的争论，让大家正视中医中确实存在的问题，中医总有一天会亡在庸医、劣药和骗子的手里。

令狐说得对，中医是个大话题。我想以后还是不再掺和到这种争论里去的好。

（2006－10－16）（发于豆瓣）

因为最近中医问题的争论，我写了一篇BLOG来评论这本书：《科学地看中医问题》。

当然我是站在反对废除中医的立场上来说的，事实上区医生的观点并不是像我这样简单地站在支持或反对的立场上，他的分析要客观全面并且科学。毕竟他是以一名专业的西医的视角来看中医的，全书几乎都是在分析中医，特别是分析中医的不科学，只有最后一章以非典为例，指出了中医仍然具有一定的现实作用。

当然如果想要找到更多支持中医的理由，那就应该看《思考中医》，因为作者刘力红是一位中医（此书我未买到，参考《復活》一文对此书的评价）。

不论你对废除中医这件事是支持还是反对，都应该看看区医生这本书，这才是用科学的态度来看待这个问题，而不是像方舟子那样逻辑混乱地一刀切。

因为postshow侵犯了一张照片（不是zola的）的版权问题（详见tinyfool的报道《为什么我们需要周曙光这样的网络胡闹者?》），zola在BLOG上与postshow为此争论了好几天。

也许zola的激烈言辞让postshow的JoyChan很不舒服，但是在这次的事件上，postshow错了就是错了，侵权的事实有目共睹，再狡辩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既然JoyChan认为zola的BLOG访问量太小，那我就来帮zola广告一下，虽然我这的访问量也不太大。但是我相信通过大量“访问量不大”的BLOGGER的传播，效应也会是很可观的。

补充：

postshow的回复《PostShow_aiwa99回Zola书》。

发现问题承认错误及时整改就好了嘛，相信zola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去年网志年会上见过这个充满活力的小伙子，还是很可爱滴。^O^

不过postshow的这个回复只说明了一个方面的问题，即加水印的问题。而且就算是加水印，我认为也应该有选择地加，比如只对postshow拥用版权的片子加上水印。

另外一个更严重的问题是：不应该把原图片的LOGO去掉。如果说是程序自动加上水印还可以说是无意的，那么去掉人家原有的LOGO就说不过去了。

再补充：

Postshow的正式申明《就近期PostShow侵害网络图片版权一事的申明》。

说得太简单也不行，我重写了《科学逻辑》以后，伍老师再次指出问题《再回猛禽，顺带谈谈科学的态度》。

因为对专业技术的不在行，所以我回到主题只谈逻辑问题。我再展开来说吧：

第一、既然谈的是牛黄解毒片和雄黄的问题，他尽可以就As2S2溶于胃酸的话题来展开。至于说稳定性的方面这同样是需要补充到药品注意事项，而没补充的，属于监管失职的问题。

第二、As2S2只有在接触空气或其它氧化物的时候受热才会转成As2O3，否则那个O要从何而来呢？在这一点上多少是不够严谨的。

第三、我举和菜头的那个例子，其本意只是想说明：用局部来否定全部是不合逻辑的。不要作过多不必要联想。^O^

第四、拿几百年前的东西来跟这几年的东西比是不公平的。李时珍有他的时代局限性，对问题的了解不够全面，我所说的早有发现是指近二十年来对雄黄毒性已经有较深入的了解以后，监管机构仍然无动于衷的问题。

第五、我从来不反对用现代的手段来检测中医药的问题，这事本来就是有则改进无则加勉的，犯不着碰到几个案例就大张旗鼓地全面否定。

第六、关于人民群众不懂的问题，伍老师也误解了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对于雄黄的毒性，人民群众不知道，但是相关专业人士是知道的，可是他们没有做他们该做的事。所以我说这不能成为否定中医的理由——因为这是专业人士失职。

（2006－10－13）

在这一波要废除中医的声浪中，我注意到一点：中医在为生存而挣扎的时候，却没有任何的反击。

其实按照方舟子的逻辑分析一下就可以知道，在科学的问题上，西医和中医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因为西医也还远未达到真正的“科学”的程度。

有人说，讲科学应该用奥卡姆剃刀把那些不科学的内容都剃掉。但是他显然没有搞清楚剃刀是干什么用的，剃刀只能剃掉它能剃掉的毛发，而不是用来剃脑袋的。所以如果用奥卡姆剃刀剃出中医的非科学部分，那也只能是把这一部分剃掉，不是把整个中医全盘否定。如果是这样的话，请用科学的精神同样去剃一下西医，只要用的是同样锋利的一把的剃刀，肯定也能从西医中剃出不科学的部分，难道要因此把西医也废除掉吗？

就拿药物来说吧。

方舟子总是喜欢拿个别中药来做文章，比如未知毒性的问题，或是有疗效的中药其实与安慰剂的作用差不多，或是其中添加了有效的西药等问题。

对于添加西药的问题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中药制造商及监管体制的问题与中医药本身有什么关系？非要把这种问题扣到中医药的头上，不是别有用心就是逻辑混乱。

先谈一下未知毒性的问题。

基本上中药都是无法提供分子式的，而西药有。按方舟子等人的说法就是：有分子式就可以知道这种成分对人体有什么影响，而没有分子式就不知道有些什么成分，也不知道吃了有什么后果。

但问题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有几个人会在吃药前去查相关资料了解这种药物分子对人有什么影响？何况人体的情况千差万别，就算查了这种资料又有什么意义？

“安乃近”的说明书上说了，有小概率的情况下这种药会吃死人。对于一个具体的患者来说，他无法知道自己是不是这个小概率情况，所以吃了以后有什么后果也是无法知道的。当然，它至少已经知道存在在这种情况。但如果一种药物未经证实是否有具有较高的危害性就上市，那是监管机构的失职，与这种药物是否是中药并无直接的关系。

目前中药的问题比西药多是因为国内的西药都是从外国“拿来”的，其成分通过了像FDA这样的负责的机构的检验认可，而中药是由不负责任的中国卫生部门管理。

事实上，同样的西药，在中国生产的产品，其潜在风险同样是未知的。难道也能按他们的逻辑把这帐算在西药头上？

更具体的例子是我举过多次的PPA的例子，这是通过“循证医学”检验的药物，但在上市多年以后还是发生了事情。这是西药的未知毒性问题。按他们那种不科学的逻辑来说，难道也要用剃刀把西药整个都剃掉？

还有就是滥用抗生素等西药在较长时期以后可能出现的问题也是需要考虑的。难道要因此废除西药？

再来看安慰剂的情况。

方舟子这种说法其实是相当的不负责任，安全是信口开河，因为他根本拿不出证据证明哪些被中药治好的案例是因为安慰剂的作用。但是却成功地误导别人认为中药是无效的，治好病只是因为安慰剂效应。如果安慰剂这么有用，那么西药也可以不用了，药厂只要用淀粉做成药丸然后帖上不同药物的标签就可以了，成本多低啊。有了安慰剂，西药岂不都可以废除了。

至于为什么我要说西医也还不够科学。是因为我多次说过，现代医学对人体的了解还很不够。

牛顿说F=ma，不论是在中国还是在美国，F都是等于ma的。这才叫科学。但是医学在很多时候无法做到这样的严谨和精确。

比如前面说的“安乃近”存在小概率致死的情况，但是现代医学还无法告诉你怎么样的人是属于这种小概率的情况。还有比如说现代医学可以告诉你药物的分子进入人体后会有怎样的一连串作用，但是到具体的个人身上就无法准确地知道有多少比例的药物产生效用——因为一部分可能吃下去被胃酸破坏、一部分可能没有吸收、一部分可能被肝脏处理掉了、还有一部分可能还没有生效就被肾脏除出体外。再比如安慰剂的作用，为什么安慰剂也能治病？甚至也同样有未知毒性的问题，因为没有人知道这种化合物分子跟患者刚吃过的水煮鱼或是大闸蟹会发生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生成什么有毒的化合物。

所以在现代医学还远未达到真正科学的程度时，就简单武断地说中医是“伪科学”还为时尚早。

我现在反对废除中医，是因为我认为至少现在还远没有到要废除它的时候。

之前的《科学逻辑》（附后）出丑了，扯了太多自己不熟悉的内容，故重写一下：

方舟子说：

每片牛黄解毒片含有50毫克雄黄。雄黄的化学成分为二硫化二砷，遇热分解变成剧毒的三氧化二砷，也就是俗称的砒霜，口服10毫克即可中毒，100毫克即可致死。而且砷进入体内后即使没有马上引起中毒，也会在体内累积起来，长期服用会导致慢性中毒。

这回只谈两点：

第一、既然谈的是雄黄，完全可以就二硫化二砷的毒性来谈，没必要扯到毒性更强的砒霜上去，这不是什么科学的态度。

第二、雄黄有毒而被用于中成药并且是OTC以及药典的问题，显然是相关监管机构的失职（因为这并不是新发现的问题），人民群众并不都是专业人士，哪里知道这么多，这并不能成为否定中医的理由。正如和菜头这两天找到一篇方舟子“引述”别人的文章的证据，但我们不能因为这一篇“忘记”说明出处的例子就说方舟子就是个文抄公。

========以下为原文=======

（2006－10－15）

我始终认为方舟子在批评中药的时候逻辑是混乱的。（本文部分内容引自《说说“科学精神”》，不再一一说明）

举例而言，他说：

每片牛黄解毒片含有50毫克雄黄。雄黄的化学成分为二硫化二砷，遇热分解变成剧毒的三氧化二砷，也就是俗称的砒霜，口服10毫克即可中毒，100毫克即可致死。而且砷进入体内后即使没有马上引起中毒，也会在体内累积起来，长期服用会导致慢性中毒。

好恐怖啊，不明究里的人民群众就这样被他忽悠了。

但是仔细一看就可以看出其中的漏洞来。

首先，他的说法一点都不“科学”。什么叫遇热？多高的温度算是受热？人的体温吗？如果是这样，那真的是危险了，但问题是二硫化二砷分解成三氧化二砷的温度大概是不会这么低的，不然他肯定会指出这一点。那么他应该是不知道吧，他可是博士耶。那么难是他有意隐瞒？他为什么要隐瞒呢？难道是为了使自己的说法更有说服力。但这是一个讲科学的人应该有的态度吗？

其次，二硫化二砷和三氧化二砷是完全不同的化合物，后者有毒并不表示前者有毒——虽然二者的分子式里都有砷。碳和氮都是无毒的，但它们的合成物的化合物——氰化物都是有剧毒的。事实如专业人士o6z所言，二硫化二砷是无毒的（见后面的补充说明）。方舟子在这一点上继续无知或隐瞒。

第三，本着科学的态度，仍然如o6z所说，牛黄解毒片在生产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存在微量的三氧化二砷成分，牛黄解毒片的确可能存在一定的毒性——是药三分毒，哪种西药完全无害？这也应该客观地说，所以牛黄解毒片的用法与用量也是有规定的，并非如方舟子所说那样乱吃——事实上乱吃药（不论中药西药）本来就是不讲科学的人以讹传讹的，却被方舟子拿来当作反中医的论据加以发挥，这也是不讲科学逻辑的说法。

第四，所谓的砷会积累下来导致慢性中毒的说法也不严谨。同样是因为不同的化合物人体会有不同的反应，有些会被人体吸收，有些会被人体排出，否则那些补钙产品也用不着天天拿“吸收”问题作文章了。方舟子简单地说砷会积累下来实在不够科学。更何况就算是微量的三氧二砷进入人体，人体也有一定的排毒能力，只要不超过肝肾的负荷，这些有害物质也是会被逐渐排出的。

第五，再说说明书，合格的中药说明书同样详细列出了药品的适应症、用法与用量、禁忌等，比起西药来说，唯一缺的只是一个分子式以及用科学逻辑说明这种化合物在人体中如何发生作用——说实话，有没有这个部分，对于普通人来说都一样。方舟子说中药没有说明书，有些人就都信了。我不知道那些听信方舟子的人有多少人真的去证实了他所说的。套一句名言来说就是：

不要让自己的脑子成了别人的跑马场。

自己去找一种合格的中药来看看，可能没有说明书吗？我买过N多中西药，只要不是散装的，还没看到没有说明书的。因为我买什么东西都有一个习惯，第一件事就是看说明书，药也不例外。在说明书这个问题上，方舟子就是在信口开河。

至于其它嚷嚷着要废除中医的人就不值一提了。他们的言论基本上没有超出方舟子的范围，如果说方舟子是个科学原教旨主义者，那么这些人就是伪科学主义者，因为他们不知道科学的精神在于实证，只会跟着方舟子鹦鹉学舌。复杂的专业内容可能难以实证，但去找一盒合格的中药来看看有没有说明书也这么难吗？

以这种非科学的态度来批“伪科学”，就应该用科学的奥卡姆剃刀把它剃掉。不管中医是不是伪科学，至少方舟子的批判本身是有问题的。

补充：

本文亦犯了同样不严谨的错误，只听信了o6z的一面之词，以为他是专业人士（o6z并没有说雄黄无毒，是我看得不仔细-_-），没有自己去证实一下，真是自打耳光。-_-|||

不过方舟子的逻辑错误依然存在，故保留原文并作修改补充如下（以下资料来自Google和维基百科）：

雄黄是一种矿物，主要成分为四硫化四砷（也有说是二硫化二砷或是硫化砷、硫化亚砷等）。与雄黄共生的三硫化二砷称为雌黄——古人用雌黄当修正液用，故有“信口雌黄”一说，自我讽刺啊-_-|||。

砷及砷的大部分化合物（主要是三价砷，如砒霜）都有剧毒。大部分海产品都含有毒性很低的五价砷。雄黄不融于水，故毒性较弱，但长期或过量服用仍然可能导致砷中毒。

关于雄黄的毒性研究，我找到的资料中最早的是在90年代初发表的。但是如伍老师提供的这篇《顾了此“雄黄”，勿忘彼“雄黄”》所说的那样的话，可见国内的卫生管理部门失职到了何种程度。

再补充：

本文作为一个教训保留：外行人不要充内行，因为结果总是漏洞百出的。

（2006－10－11）

关于中医的话题，我说过很多次，大体上我是不太同意那些科学原教旨主义者的观点的。但是理由却与《卫生部:坚决反对取消中医的言论和做法》不同，更与这则新闻后面的评论不能苟同。

这回关于中医的混战大概是始于韩国人，他们要把源于中医的韩医申报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还有据说有医学专家在搞签名活动，要求政府废除中医。其实我前两天的《奶粉广告》和《[言简意赅]老罗语录》本质上也是与中医的话题有关系的。

我之所以反对那些反中医者的观点，有两个原因：

一个是方舟子类型的。不可否认我这位老乡在反对伪科学和学术打假方面的确有所贡献，但是在对于中医的问题上，他应该说还是太过于科学原教旨主义了——虽然他举的很多例子都是事实，并且的确都是伪科学，但是如果要以有限的案例来推翻整个中医系统，显然在逻辑上是有问题的，正如我们不能因为PPA等有限的案例来否定西医。

另一个是老罗类型的。其实不过是打着反中医的旗号在宣扬其政治主张罢了，没什么好说的，这种挟带私货的态度不是科学的态度，不说也罢。

关于方舟子观点存在的问题，请大家参考更为专业的区结成医生的书《当中医遇上西医》（见《科学地看中医问题》）。

我反对一味地崇古，但这并不表示就要把中医一棍子打死。在人类对人体的了解还没有达到对人造机器的了解程度前，中医未必不是一个更好的方向。

我始终认为人类还是需要对自然保留一份敬畏的。

但我支持中医并不是要大家都去看中医，不要看西医。只有方舟子这样的科学原教旨主义者才会有这种极端的想法。生了病该看西医还是要看西医，毕竟西医在很多方面比中医先进得多。但是至少到目前为止，西医还不能完全取代中医，那么中医就有存在在价值。

现在中国的医药问题不只是中医的问题，而是整个医药卫生体制的问题。为什么美国的FDA更能让中国人民信任，这才是更应该思考的问题。

推荐阅读：

和菜头《肯德鸭》——一篇调侃科学原教旨主义者的趣文。

和菜头《真正的遗产争夺战还没有开始》——这才是对韩医问题的正确态度，比如源于中药的青嵩素现在就成了西药。

和菜头《回亲爱的Krystian》——在写本文时看到这篇，差点不想写完本文，因为菜头所说的正是我要说的，而且他说得比我好。

暗河《如何为中医辩护？》——这位暗河MM也是一位医生。关于鲁迅与中医的问题我想补充一点：鲁迅因为父亲死于中医之手而对中医耿耿于怀，但是鲁迅本人却是死于西医之手。

我最近在看一本买了很久的书《当中医遇上西医——历史与省思》，作者区结成是受过系统的西医教育的香港专业医务工作者。刚好最近关于中医的废存问题讨论很多，正好把这本书拿来谈谈。书中区医生对中西医的整个发展史作了一番回顾，并且对中医的几个方面从技术上作了分析，最后还以非典为例说明了他对中西医问题的省思，应该说是相当地专业而且客观全面。

其实不论是中医还是西医，其起源是一样的，都是巫术。但是由于东西方在文化背景和哲学观念上的差异，之后的几千年二者的发展方向相当的不同：

西医后来逐渐脱离宗教政治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并且西方的医学专家勇于突破种种禁区（比如解剖人体），发展起包括外科手术等新的治疗手段。在药物方面，也依托化学和生物学的发展，有了根本的变化。

中医同样也在发展，只不过中国的传统是对技术的轻视，所以中医的发展始终没有摆脱巫医的影子，直到清朝后期甚至民国时期，中医对人体的了解还是一片混沌——如鲁迅所说：（中国）固有的医书上的人身五脏图，真是草率错误到见不得人……他们只将肚子看作一个大口袋，里面装着莫名其妙的东西（《且介亭杂文·病后杂谈》）。而基于阴阳五行哲学的中医理论也是完全经不起现代科学的推敲。不过我个人认为还是中国“崇古”的传统文化观念在作祟，导致了中医的发展极为缓慢。

但是正因为中医其于与西医不同的哲学观，反而具有一些自己的特点，比如把人体作为一个整体来检查分析和治疗，这一点是西医所不具备的。而且按照区医生的说法，早在明代的时候，西方传教士把西医带到中国来以后，中医就开始了变革，比如修正古医书中的一些错误观点。而且这种变革一直都在进行中，我们不能说中医与西医不同就是不对的，要废掉。而且要废中医这种事情历史上也发生过，比如上个世纪余岩所做的（参见《关于“取消中医”的一段民国往事》，该文所说的内容及文后的观点基本与《当中医遇上西医》的第4章相同）——当然余岩对中国的医学进步（特别是对传染病防治）还是做出过很大贡献的。

方舟子总喜欢拿那些用中医进行坑蒙拐骗的例子来说事，根本不是科学的态度。西医同样可以用来骗，类似的例子我已经说过很多了，最近的一个就是《奶粉广告》。

说完技术方面的，中医还有两个方面的作用：一个是文化上的，一个是经验上的。这一点方舟子自己也是承认的。

文化上的作用自不必说，经验上的作用则更值得一提。其实医不分中西，治病救人才是根本。而且中医中的一些用阴阳五行表达的经验刨去其中非科学部分后，其很多结论是与用科学方法研究后的结论是一致的：比如各部分脏器的各种病变的相互影响关系等。即使现在西医也一样通过对眼睛的检查来诊断肝脏疾病，这与中医中认为的肝与目同属一个脏腑系统的观点是一致的，中医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检查的。

除了脏腑理论以外，经络理论其实也类似。经络理论虽然是古人在对人体了解不足时所提出的，错误在所难免，但它毕竟是对几千年经验的总结，其中存在很多有价值的内容。西医早年的放血疗治与此类似，只是比中医要愚昧得多。中医早就发现不需要对大血管下手，只要对小血管进行针刺即可达到类似的效果。而这种被中医放弃了千年的放血法，西医直到18世纪还在用。

方舟子用一句话概括地否定中医的经络理论：说针刺穴位的疗法只不过是通过神经起的作用。这一下就暴露了他的外行人真面目，这种说法早就被医学界证伪了，实际情况远没有这么简单，只有部分情况可以用这种说法解释，更多的情况用神经刺激理论还不能解释。目前WHO已经认可了43种针刺疗法和20-30种针刺麻醉法，有近10种针刺疗法通过了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的严格的“循证医学”检验——这正是方舟子所推崇的“循证医学”的检验。可见中医并非完全没有作用。

既然承认中医也有作为“医”的经验价值，那么如果因为中医中的玄学迷信被利用来骗钱就要废掉中医，那么应该废的东西就多了。这个问题与中医无关，只与政府相关监管部门有关。

在《说说“科学精神”》中还引用了关于中药的话题。我就不重复了，方舟子说话不够严密或者是有意误导，总是习惯把“部分中药”说成“中药”。中药的毒性我不说了，方舟子说得多了。那么西药呢？通过“循证医学”的方式检验过就没问题了吗？那么滥用抗生素导致的病菌抗药性的后果是谁造成的？还有那些抑制免疫反应的类固醇激素药物，对生命体的长期（指数以代计的长期）影响现在也还未必能够确定。因为方舟子所推崇的“循证医学”诞生还不到20年。

区医生在书中对非典的记录很有参考价值。中医的“辨证施治”（注意，是“辨证”，不是“辩证”）是一种完全不同于西医的方法论，是基于完全不同的哲学观。“循证医学”不过是医学的一个分支——当然现在是主流分支——但是不可能也不应该是唯一的分支。但是现在的情况是：“循证医学”已经因为方舟子之流的推动，渐渐成了医学界的专制者——排除一切异己——这恐怕不是“循证医学”创始人科克伦所愿意看到的吧。

其实不论你是否支持中医，都应该看看这本书，看看书后的一百多本参考文献，这才是真正的科学态度。方舟子的话固然可以参考，但是以一种不严谨不科学的态度来反“伪科学”，本身也是一种伪科学。

了解各方观点并作独立思考是更重要的事。相信看完本书的人，对于中医的废存问题一定会有自己的看法，而不是被别人牵着鼻子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