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的柱子

大约在2352年前,卫国的没落贵族之后公孙鞅来到了秦国,在秦孝公支持下开始变法——史称“商鞅变法”。在变法之前,商鞅做了一件事,按《史记·商君列传》所载如下:

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於国都市南门,募民有能徙置北门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复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辄予五十金,以明不欺。卒下令。

这个著名的故事大概略有点中国历史常识的人应该都知道的。我就从这里开始扯起吧。

为什么商鞅在“令既具”之后,“”之前会“恐民之不信”呢?显然是因为他知道:当时以秦孝公为核心的秦国中央政府得不到民众信任,或者说“没有公信力”。所以他要搞这么一个仪式来“以明不欺”,之后才“下令”。否则变法很可能成为空谈。

最近的经济数据表明,中国的储蓄存款余额仍然在大幅上升,通货紧缩的威胁不断加大,而所谓的内需却总也刺激不起来。为什么民众宁可把钱存在银行里,不但利息少得可怜(考虑通胀因素后可能为负值),还要被征收利息税,也不愿拿出来消费或投资呢?

无非是因为民众对未来没有信心。反映到现在来看,就是对政府没有足够的信任。

最近几个月,股权分置改革的话题很热门,郎咸平也出来谈了几次。为什么每次谈到国有股减持或是股权分置改革这样的事,股市就会有激烈的下跌反应呢?郎教授指出:

问题的关键就是股民对下至上市公司,上至政府存在普遍的不信任,因为它们都不能保障中小股民的利益。上市公司没有信托责任,政府不能提供一个机制来保障信托责任。

我们曾经是有过对政府无比信任的时代,那时的人民无比渴望“听到党中央的声音”。但是现在还有多少看《新闻联播》并且相信它的?这种公信力是逐步丧失的,但也是迅速的。过去的事以及政治方面的原因就不说了。拿点最近的与经济相关的事来说一说吧。

前两天看到十年砍柴的一篇文章《政府过分依赖强制力必然导致信用破产》。在当地官员们看来,政府的公信力成了一张可以无限透支的信用卡。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干,原因有两个:

一是为这种透支付出代价的是整个国家政府的信用。因为民众面对着的终归是地方政府而不是中央政府,当地方政府出于地区、小团体——或者干脆地说就是地方利益共同体——的考虑,不惜以牺牲公信力的方法来换取眼前的利益,最终损害的就是整个政府的形象。

二是他们只追求自己任期内的政绩,至于透支信用的未来本利偿付问题已经是他们后任的事了,那时他们已经可以凭现在的政绩升迁了。

十年砍柴指出:政府公信力对部分地方官员来说,是个公共牧场,他们只考虑自家的羊早养肥,而不会考虑牧场日后的沙化。关于这个“公共牧场”的问题,刚好我前几天看的《博弈游戏》里也提到。这是美国学者哈丁提出的一个理论:在一个由多方共同拥有的有限资源中,如果每一方都不加限制地增加对资源的使用,最终将导致全体的毁灭——比如在公共牧场中放牧的每一个牧民都倾向于多养牲畜,最终必然导致过度放牧而全部饿死。但是这种效应是远期,并不会立即显现。

就目前而言,这种“哈丁公用地悲剧”没有技术解决方案。而非技术的解决方案主要有两种:一是制度上的(比如由一个统一的政府机构进行管理,或是进行私有化产权改革),二是道德上的。

但是对于政府公信力这一具体情况来说,道德在利益问题面前脆弱得如同鸡蛋碰石头。而制度上来说,这也不可能通过私有化产权改革来解决。唯一的途径是:我们只能寄希望于中央政府——这也是十年砍柴所说的“无奈”,因为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没有“选择”权,所以就只剩下无奈的“希望”了。

2352年前,商鞅只用了一根柱子和五十金,就买回了秦国政府的公信力。当然也在于他在整个变法的过程中,都像鸟儿爱护自己的羽毛一样爱护这争取来的公信力。但是现在这个时代,信息传播的高度发达导致了公信力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易失去,而要重新获得这种公信力,也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来得困难,付出的代价也更为高昂。

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保路运动就是一个例子。

4 Replies to “商鞅的柱子”

  1. 总在说米国电影里头为什么有那么多疯狂的小人物。他们总是乐呵呵的。虽说肯定有虚构的成分在内,但是大多数美国人生性乐观也是事实。大约就是他们对未来充满信心。因为在一个成熟的社会依靠诚实劳动应该就有权利过上应该得到的体面生活。然而在中国是这样吗。未来的样子太过模糊,那些大人物们永远在变。无法知道自己该相信什么,谁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把满足预防动机的重要财产拿来扔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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